【青医故事】无声的道别

       “你好，麻烦盖下章，谢谢！”
       接过出院小结，我试探性地询问：“老爷子，他……还好吗？”
       家属难掩悲伤的面容上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走了，回家后的第二天早上离开的！走得很平静。”
       回想老爷子第一次入住我们病区还是几年前，几十年没住过院的人，来院当晚，正巧遇上隔壁床的病人抢救无效，吓得老爷子连夜“逃”回了家。此后，老爷子因化疗多次来院治疗，期间，当我们异常忙碌的时候，他会充当“传声筒”，也会协助解释安慰患者家属……多年后，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位将行李紧急打包放在护士台，然后自己仓皇“出逃”，甚至第二天还要强烈要求换病房的患者。
       这几年，病区癌症患者组建了一个微信群，会进行不定期的聚会和交流。“明天谁谁谁要来住院了，等等谁谁谁要出院了，那个谁谁谁明天要化疗……”往往我们还没接到的医嘱，老爷子比我们消息灵通，所以，我们都称呼他为“百事通”。治疗期间，他也会串门拜访病友，他很健谈，也很热心，对病友，也对我们。他好像了解我们每个人的口味，中夜班路过护士台，偶尔会送上一杯饮料，仿佛每次送的饮料都能对上当班者的口味；偶尔也会抛来几包松子，然后炫炫自己手里的零食，冲我们点点头，随口来一句：“空下来吃吃，蛮好！”潇洒如他，从不让我们有回绝的余地，总是送完“礼”就迅速“闪”回病房。
       有时候看到他严肃地跟我们谈起某某人过世了，他说，“就上个月，我们好几个人都去吊唁了！” 那时候的他，仿佛已将生死看得淡然，随着一个个病友的离世，他好似也在和自己慢慢和解。

       一周前的他，躺在病床上，笑着调侃自己：“看来这次真的是要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了！”看着他那苍白的面容和日渐消瘦的身形，我确实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在治疗结束后，轻抚他的肩，示意一切安好。

       床榻前，他强忍着疼痛，对自己的一双子女说：“是时候了，带我回家吧！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的，不用强求了。”说着说着，他回过头来看向我，对我浅浅一笑道：“又赚了这么多年，知足了，去就去了！”
       当天下午，老爷子自动出院了，临别前，在120抬经护士站的间隙，他无力地挥动着手，跟我们道别，恍惚间，好像看到老爷子眼角一滴泪垂落，似真似幻，只见他湿润着眼眶，虚弱道：“走了啊！”一瞬间，无数次老爷子出院时的情景闪现眼前，一次次他站在护士台跟我们挥手高声道别：“走了啊，下次再来！”的场景交替出现，只是这一次迟迟没能等到他的后半句……

■张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