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事风云】这一次，我真的破防了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上海的高考延后一月，掐指一算就是明天，不知道记忆里的学霸小妹妹将有怎样的斩获。这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生病的故事，但它发生的时间点以及缠绕其中的人和事，都有些许动人之处。

有时候，大众愿意用救死扶伤来形容医生这个职业，其实这个字眼高尚而遥远。医生也有情感，也会有情感枯竭，这种状态有个特别的术语叫同情疲劳。这是一种特定类型的职业倦怠，多见于医护人员。意思是，当你过多地接收和共情他人的心理痛苦，以至于你自己开始出现创伤反应时，同情疲劳就产生了，具体表现为情感麻木、生理疾病和绝望感等等。作为病理医生，可以说是被动选择了同情疲劳。因为病理诊断标准相对主观，病理医生不能带入类似同情这样的带入感，这会严重影响疾病的性质判断。大抵于病理医生而言，最好的见面方式就是一个个冰冷的标本代码。

小艾（化名）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一般临床医生给病理医生电话，要么催报告，要么沟通病情。这次显得有点意外，临床医生开口就说，我给你讲个故事，讲的就是小艾的学霸故事，一个注定要考上北大、清华孩子的曲折就医故事。

小艾脚扭了，去看了骨科，发现其实是脚踝水肿。像大多数以水肿开始的肾病一般，小艾得了肾病，现已行肾穿刺活检。临床医生说我与患者非亲非故，但孩子真的太优秀了，我希望病理结果能尽快确诊，让孩子早日上考场。这样的“花式”催报告，我也是第一次遇见，颇为诧异。如果是正常工作状态，不需要如此这般催报告，紧急病例早有绿色通道，但当时是疫情状态，肾穿小卖部接近停工状态。临床医生说，一切为了孩子。病理科说，好！

肾穿小卖部也重启了绿色通道，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考生。最终肾活检病理提示是肾小球轻微病变，是一种小孩子很常见的足细胞相关性肾病，治疗和预后都会非常好。记得那天早上才六点多，我匆匆赶到医院，几乎要签发这张报告了，群里一再催促所有人赶紧上大巴车，准备出发采样。我略觉有丝不安，老师说过，心急不发报告。最终我放下了报告，上了大巴车出发去采样。等我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拿到了小艾最全面的检查结果，小艾自身抗体呈阳性，临床考虑小艾是系统性红斑狼疮。那一瞬间，我整个人有点懵，一方面感叹自己差点心急犯错，另一方面又陷入沉思，小艾的肾穿刺病理看着不像典型的狼疮肾炎。

床位医生和肾内科主任都聚拢到病理科，在多头镜前，一个非常迷你的MDT火速展开。虽然时间紧迫，但大家还是得出了比较一致的讨论结果，一种特殊类型的狼疮肾炎——狼疮足细胞病。意见统一的刹那，大家突然都沉默了，可能我们都太不希望小艾这么优秀的孩子得了狼疮肾炎这么难治的病。大概为了缓解气氛，临床医生又讲了一些小艾在病房里如何坚持学习的故事，一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孩子。其实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小艾，她的故事都是临床医生讲述的。但我好像又亲眼见到了她，一个坚强独立的学霸女孩，她用她的优秀感召到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个医生都心甘情愿为她跑上跑下，忙前忙后，毫无怨言。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优秀也是一种巨大的驱动力。

最近听到小艾的消息，也是来自临床医生的反馈，说小艾因为及时确诊及时治疗，水肿已经消退，病情完全缓解。我整颗心，痛并快乐着，我为小艾的康复开心，也为小艾背负这样的终身性疾病难过。我知道作为病理医生已经越界了，我开始不冷静了，我开始同情一个素未谋面的患者，我为自己亲手签下的报告而难过伤感。但人若无心，何谈温度。与其说医生治愈了小艾，也可以说小艾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了医生陷入同情疲劳的那颗心。

明天，属于小艾以及上海5万余名考生的战争即将打响，祝愿她们永远如战士般勇敢，获得新天地。

■黄思念